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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一章半子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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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的右手也絕不會閒着,食中二指間,一定會拈着粒棋子。

一邊吃着烤狗,一邊擺棋譜,是半子和尚最最愜意的時候。每當這種時候,他就會嘴裏咬着狗,含混不清地將天上地下的神仙佛祖都大大地嘲諷一番。

半子和尚現在就聚會神地盯着懸架在火堆上的一塊狗,眼睛眨也不眨一下,長長的白鬚上,掛着一串清亮的口水。

殷朝歌一直走到他身邊,他連眼皮也沒動彈一下。

殷朝歌一股在火堆前坐下,伸過鼻子使勁動幾下,嘻嘻笑道:“老和尚,這塊一定是為我烤的,是不是?”半子和尚的眼睛眨也不眨,只是盯着那塊滋滋冒油花的狗

殷朝歌嘆了口氣,道:“剛才還聽師父説,老和尚是如何如何地掛念殷某,原來都是假的。我跑了大老遠來看他,他卻只願意看着塊狗!”半子和尚不理他。

火堆邊的一方青石上,擺着一方棋枰,兩盒棋子。棋怦上擺了半局棋,半子和尚的右手食中二指間,正捏着一粒黑子。

殷朝歌掃了一眼棋局,冷笑一聲,道:“我動身去中原時,老和尚就在擺這局棋,怎麼到現在還沒擺完?我看老和尚是讓狗油蒙糊了心了。這樣一局淺的棋也研究這麼長時間?”半子和尚忍不住跳了起來,叫道:“你小子少放狗!”殷朝歌笑道:“道寺真是倒黴呀,來了你這樣一個大啃狗,大放狗的酒和尚。”半子和尚提起鐵釺,將狗遞給殷朝歌,道:“這塊歸你了。老和尚哪次見到你小子都要吃虧倒黴,好好一塊又鮮又的狗,又烤壞了!”殷朝歌咬了一口,道:“好香!烤嘛,了能吃不就行了,哪裏有那麼多講究!”半子和尚道:“狗可是個貴東西,烤的時候不僅要把握好火候…算了算了,説了你小子也不懂!”他順手自一旁的竹籃裏又提起一塊狗,架到火堆上,道:“呆會兒你再嚐嚐這塊,保準不知比你那塊要好多少哩!”殷朝歌嘴裏滿了,含含糊糊地道:“誰知道呢?”半子和尚瞪了他一眼,忽然道:“不是説跟你一起回來的還有個小娃娃嗎?他人呢?也不來拜見拜見我老人家?”殷朝歌嚥下狗,道:“師父把他留在冰宮裏了。”半子和尚道:“那娃娃的武功底子怎麼樣?”殷朝歌道:“據師父説,比他父親和李鳳起他們當年還要強半分。”半子和尚道:“嗯,那已經算得上是一身手了。嚴老怪留下他,是想助他再上一層樓嗎?”殷朝歌道:“是。”半子和尚輕輕嘆了一口氣。

殷朝歌不詫異。長這麼大,這還是他第一次聽見半子和尚嘆氣。

半子和尚看了他一眼,道:“你見到李鳳起了?”殷朝歌道:“見到了。”半子和尚道:“他的反應怎麼樣呢?”殷朝歌道:“一開始很興奮,可聽我説了師父説讓他自由發展,忘掉以前種種之後,他似乎很有些失落的覺。”半子和尚點點頭,道:“也難怪。嚴老怪這樣做,也是為他好,只不過在情上,他一時是很難接受的。那娃子的父親呢?這些年過得怎樣?”殷朝歌道:“聽司馬喬説,他父親一直在村間設館授課,本不再涉足江湖之事。”半子和尚又嘆了一口氣,道:“嚴老怪這些年來,對那八十個人一直是抱愧在心,能在這個娃娃身上盡點心,也算是一種補償吧。”殷朝歌沉默了。

嚴子喬內心的愧疚,他是能體會的。

這幾十年間,一想起鐵八衞手下那八十名刀客,嚴子喬的心裏就會隱隱作痛。

八十個生龍活虎般的小夥子,他們將自己的命毫無怨言地託付給了他,他卻因一時大意,將他們留在了死亡線上。

半子和尚轉動了一下狗,道:“你的圖丟了?”殷朝歌道:“是。被慕容沖天的人搶走了。”半子和尚道:“嚴老怪的意思呢?”殷朝歌道:“師父的意思是就此罷手,以後再想別的辦法籌集資金,重修上方禪林。”半子和尚道:“你自己呢?”殷朝歌慢慢地道:“圖是從我手上丟掉的,我一定要把它再奪回來。”半子和尚第三次嘆了口氣,他的眼中,閃動着一絲憂慮,一絲擔心“慕容沖天可不是好對付的,…··再説,嚴老怪也一直不想讓你涉足江湖。”殷朝歌沉默。

半子和尚喃喃道:”江湖啊…·”一滴油脂滴落,火堆上爆起一點明亮的火焰。

半子和尚很小心地轉動着鐵釺,不再説話。

香四溢。

“你嚐嚐這一塊。”半子和尚提起狗“味道比你剛才那塊不知要好多少呢!”殷朝歌撕下一小塊嚐了嚐,道.:“咦,還真是!”半子和尚趕忙將手往回一縮,得意道:“像你小子這種人,就只配吃那種烤壞的,這塊老和尚要自己享用了。”殷朝歌道:“我是人?好,好,就算我是個人,但我這個人卻不會一局棋譜擺上小半年還擺不完。”半子和尚舉袖抹了抹鬍鬚上的口水和油膩,瞪眼道:“你知道這盤棋是誰下的麼?”殷朝歌道:“不就是那盤劉仲甫遇仙人之局嗎?”半子和尚笑道:“這不就結了。像這樣的棋,其中妙味,又豈是你小子所能體味的!”殷朝歌點着棋盤道:“你還真以為這盤破棋是仙人下出來的?唉,老和尚真是老糊塗嘍,我看這只是後人假託神仙之名,生造出來的!平平常常的一局棋嘛,還妙味呢!”半子和尚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十幾眼,方道:“看來你小子的棋力半分長進也沒有,和尚再跟你下棋,看來先得讓你擺上兩個子了。”殷朝歌笑道:“看你這大把年紀了,鬍子一大把了,也不知道臉紅。只怕現在我得跟你分先下了,也未可知。”半子和尚一口狗吃進嗓子眼,頓時大咳起來。

直咳得沫四濺,口沫橫飛,他才忍住。推開盤上的棋子,叫道:“來來,殺一盤殺一盤,棋可不是靠嘴下的。

看老和尚不殺你個片甲不留,好讓你懂得什麼叫做棋!”

“這次得分先下!”殷朝歌伸手就去搶黑棋。

半子和尚右手一晃,它將棋盒罩在掌下,瞪了他一眼,道:“不知天高地厚的糊塗小子,當然是老和尚授你定先,下起來只怕還有點意思。”殷朝歌右手食中二指斜刺而出,直點半子和尚右膀,左手一翻,已落在棋盒上。

半子和尚左手中鐵釺橫掠,在他右手背上敲了一下,怒道:“別搶啦!壞了這棋盒,你賠得起麼?”兩隻棋盒均是古藤編制,半子和尚走到哪兒都要用個布包袱背在背上,珍貴的跟什麼似的,可殷朝歌一直都沒看出這兩隻破舊的棋盒珍貴在哪裏。

“嘖嘖,不就是一隻破藤盒嘛!我求一下洪叔,一天就能編上十個八個的,有什麼了不起!”

“你説這棋盒沒什麼了不起?”半子和尚輕憐愛地‮撫‬着棋盒,斜睨着他道:“你知道這是哪個年代的東西”?

殷朝歌道:“你説是哪個年代的?”半子和尚道:“唐朝。唐朝你知不知道?這可是唐玄宗賞賜給唐朝的大國手王積薪的,王積薪你總聽説過吧?”殷朝歌抖抖衣袖,笑道:“罷了吧,我還説我這件衣服是黃帝穿過的呢!”半子和尚氣鼓鼓地哼了幾聲,忽然道:“本朝洪武初年,有個叫王牧之的大高手,你知不知道?”殷朝歌道:“王牧之誰不知道,還用你説。”半子和尚耐着子道:“這個王牧之便是王積薪的嫡傳第…第,唉,反正是多少代孫吧,這事你恐怕不知道了吧?”殷朝歌想了想,道:“好像聽師父説起過。”半子和尚雙掌一拍,笑道:“這副棋盒,就是老和尚從王牧之手中贏過來的。”殷朝歌奇道:“你還和他下過棋?贏了幾盤?”半子和尚道:“一盤。嘿嘿,那一盤棋直下了五天四夜,最後老和尚贏了半個子。”殷朝歌道:“後來呢?他沒再找你?”半子和尚道:“王牧之心高氣傲,輸了棋,又輸了家傳之寶,一怒之下,剁下了右手兩手指,説是終身不再言棋了。”殷朝歌怔了怔,不嘆了口氣。

他能理解王牧之當時的心情,也能體會到半子和尚現在的心情。

王牧之是國初著名高手,曾在一月之內連敗大江南北八位高手,聲名直當時棋壇霸主一代宗師過百齡。他與過百齡十局決勝的成績是四勝五負一和,可謂雖敗猶榮。

他敗在半子和尚手下,由此終生不再言棋。半子和尚的心裏,惋惜之情一定是大大超過自得之意了。

殷朝歌拉過白棋,道:“看在這副棋盒的份上,定先就定先吧。”半子和尚笑道:“唉,這才像個樣子嘛,這才是個好娃子嘛!”一邊嘮叨着,一邊在棋盤右上左下兩個位置擺上了兩粒黑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