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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卷:縱意花叢、第三章,結廬守墓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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雲州,雲中府。

城外西去一十五里,一片草木金黃,竹籬之外,鴨鳴陣陣,碧水之東,水聲瀟瀟。

一隊人馬迤邐行來,一個青衣小廝牽着一匹青灰高頭大馬走在最前,馬上端坐一位中年男子,他一身素黑金線襴衫,頭戴黑鑲金幞頭,髮髻上着一支黑檀描金木釧,面上髭鬚綿延,天庭飽滿,雙目炯炯,顴骨豐圓,面容清癯,望之便有一番沛然華貴之氣。

一輛雙轅馬車隨後行來,環佩叮噹作響,門窗雕細琢,車伕輕抖繮繩,三匹健壯兒馬輕嘶聲聲,輕鬆拉着馬車穩步向前。

隊伍後面跟着十幾號人,肩扛手提,拿着各式箱籠等物,塵煙四起,聲勢不小。

駿馬筆直行到農園竹籬之外,早有僕役打開院門候在門口,中年男子輕身下馬,看着馬車停穩,車裏丫鬟先自下來,隨後設下腳踏,才有兩名貴婦先後下來。

頭一人滿頭金銀翡翠,面上濃妝淡抹,花容緻,雲鬢烏黑油亮,眉彎如柳月,櫻桃小口微笑,瓊瑤鼻兒高,香腮紅豔滴,臉若皎月當空,如楊柳風,伸出素白軟一雙玉手,就着車前丫鬟婢女扶着,這才伸出香蓮,踩在錦榻之上。

只見那小腳細緻如弓,一雙白綾金絲粉面繡花高底鞋上,各自嵌着一顆璀璨雪白珍珠,邁步之間,便是滿目富貴風

婦人落步青石路面之上,男子早已過來接了,輕輕牽住女子玉手,等着車上另一人下來。

卻見馬車之上,又一女子探出頭來,她秀髮簡單盤攏,一身素布衣裳,不施粉黛,清淨自然,卻仍是眉如天河倒掛,目若月繁星,熒熒白白一支素手扶住車門,舉步邁出,未見其人全部,已覺風撲面,待其下得車來卓立車前,不由讓人自慚形穢。

女子純淨淡雅之美別有韻味,與此田野鄉間鴨鳴水光渾然一體、相得益彰,無形中更添無盡風華,直將先前女子比了下去。

先前女子已是風華絕代,後面女子卻佔盡天時地利,其中細微差別,凡俗之人自難體悟,那中年男子看見身邊女子櫻嘟起,卻是看得明白,連忙小聲説道:“夫人今端的好看,嫵媚動人之處卻是無人能及!”

聽她説得好聽,婦人終於眉眼含笑,抿嘴小聲回道:“倒是不如你家溪菱妹子淡雅可人!”

女子正是岳家長婦柳氏,身邊男子則是岳家當代家主,姓岳名元祐,乃是雲州推官,素來剛正不阿、嫉惡如仇,只是家中柳氏妖嬈且又格潑辣,不知怎的便有了個懼內的病,岳家內外事體,皆自運籌帷幄閨房之中,闔府上下,倒是無人不知,便連外人也已知曉一二。

柳氏系出名門,孃家乃是省中豪門,原來與岳家聯姻本是門當户對、官商相得,不成想岳家長輩去後,這代嶽元祐官路不順,年逾四十仍只是個七品推官。

好在柳氏藉着孃家幫襯,細心經營家中田產生意諸事,子過得如中天,竟比老太爺在世時還要家紫殷實了些。

“這處田產乃是新近購得,依山傍水,風水上佳,便將祖墳遷移於此;待我百年之後,也讓樹廷將我埋於此地……”嶽元祐看着妹妹過來,面一肅説道:“溪菱既要獨居,太過寒酸也是不好,你嫂嫂心思細膩,將你安排在此,田園景象倒也舒適,距離父母墳前不遠,自此向北兩百餘步便是。”

嶽溪菱輕輕點頭,面上隱現悲慼神情,她還家至今,已然明白父母故去因由。當父親與友人飲酒,至深夜方歸,隨後夜間病發,次便駕鶴西遊。父親去後,母親整以淚洗面,積鬱成疾,兩年後也溘然長逝。

三人當前而行,後面幾個丫鬟僕役扛着祭掃之物,沿着一條新修甬路向北而行。

“母親在時,常常唸叨與你,不知你是生是死,這麼多年來不曾捎個口信回家,若是活着,如何這般狠心……”嶽元祐牽着髮緩步而行,説起父母,面容哀慼沉重。

“當不是老太爺迫太甚,菱兒也不至於離家出走!”柳氏秀眉一挑,櫻輕啓,出言便是毫不留情,“總歸是自家女兒,喊打喊殺着墮胎,最後倒好,溪菱心一橫走了,倒是成全了海棠!早知如此,當時直接將海棠許將出去多好!”

嶽溪菱默然無語,嶽元祐卻無奈嘆息説道:“莫要胡言亂語!當若不是溪菱出走,父親權當……權當她不在了,豈會以妹代姐完成婚約?”

“那卻不是這般道理……”柳氏不甘示弱,自然便要反擊。

眼見兄嫂又要拌嘴,嶽溪菱連忙説道:“好了好了!千般不是萬般過失,皆在小妹年少無知、錯付他人,當若非我做下錯事,父親也未必……”

她説的悲慼,柳氏聽在耳裏,知道自己勸解不了,便推了推丈夫。

嶽元祐無奈勸道:“卻也不能全然怪你,父親宦海沉浮、不得其志,鬱郁難平之下,每飲酒作樂,以至傷了本,才有此急病……”

柳氏白了丈夫一眼,“什麼‘不能全然’,本不怪三妹!溪菱去後,公公只是罵了幾便再無言語,若非遭人讒害、貶黜回鄉,豈能如此終飲酒?你可莫要學他,當個推官倒也夠了,不必整鑽營向上,免得到時鬱鬱寡歡,步了老太爺後塵!”

“你……”嶽元祐惱她胡言亂語,卻又不敢發作,長嘆一聲,乾脆不再説話。

嶽溪菱一旁掩嘴輕笑,兄嫂如此相處,她早已見慣不怪,不成想二十年過去依然如此,不由心生觸,只是笑着説道:“官路坎坷,起伏由人,看淡看開便是,兄長倒也不必強求。不過我聽嫂嫂説起,樹廷卻已考中舉人,卻不曾進京赴試,早早補了官身,這卻是為何?”

聽三妹説起兒子,嶽元祐眉頭輕皺,便要細説一二,卻被子推了下手臂,趕忙閉緊嘴巴不再言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