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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一我要成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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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我的夢想是年輕、時髦、聰明又有野心的女人的夢想,我的新書為這樣的女人而寫,還應該有個巡迴全國的新書宣傳派對,我穿着黑背裝,戴着誇張的面具,地板上鋪滿我的書的碎片,人們踩在這些碎片上瘋狂跳舞。”

“天哪,”她笑起來“你夠瘋狂的。”

“它可以實現。”我説,對她的笑不以為然,臭不可聞的文壇就像金庸筆下的武林,有正道與道之分,而不少正道人士就愛做道貌岸然,口誅筆伐的事情。

“去實現它只是需要金錢和智慧。”

“好吧,”她説“有一些作家在上海開筆會,其中有個稍長你幾歲的女孩子,嫁了個著名評論家後總是渴望從丈夫掉在地板上的頭髮中尋找靈,非常有意思。你也許可以和他們見一見面,這有好處。”她説了新樂路上的一家餐館,她也會在那兒。

我問天天想不想和我一起去見那些作家,他裝作沒聽見我的話。他對作家有深蒂固的壞印象。

我為挑選什麼樣的衣服躊躇了半天,衣櫥裏的衣服分成截然不同的兩種風格,一種混淆別,寬大,低調,穿上像幅中世紀的油畫,另一種則是緊身的帶着股狐氣的小衣服,穿上後像“007”系列片裏的貓女郎。我扔了枚硬幣,選了後者。塗紫膏和紫眼影,配上豹紋手袋,西方60年代的嬉皮復古裝束,正在上海某些場所興起。

出租車帶着我暈頭轉向地在街道上兜來兜去,開車的司機是個剛上班沒幾天的新手,一不留神又兜回了老地方,而我基本上是個路盲,一點方向都沒有,只會尖叫,我們兩人一路上把對方得神經兮兮的。看着計價器上的數目一下下往上跳,我威脅説“我要投訴,”司機不説話“因為你在損害顧客的權益。”我加重語氣。

“好吧好吧,大不了我不收你的錢。”

“哎,就在這兒停吧。”我及時地叫了一聲,車窗外掠過一片悉的燈光和大玻璃窗,玻璃後面有不少黃頭髮攢動“對了,我在這兒下車。”我臨時改了主意,既然車子怎麼也開不到新樂路上的餐館,我只好放棄和作家們的聚會。在kenny的陰陽吧(y。y)尋點開心吧。

陰陽吧分為上下兩層,穿過長長的樓梯下去,位於地下室的跳舞場正呈現一種快活的氣氛,酒、口水、香水、人民幣、腎上腺素的氣味就這樣飄來飄去,百老匯式的輕喜劇氣氛,我看到我喜歡的dj香港人christophelee正在叼台上,他也看到了我,衝我做了個鬼臉,音樂是house和trip’hop,都是酷斃的工業舞曲,如闇火狂燒,鈍刀割,越跳越高興,越跳越,直跳到人間蒸發,直到大腦小腦一起震顛的地步才是最高境界。

周圍有不少金髮洋人,也有不少着小蠻以一頭東方瑰寶似的黑髮作為招攬賣點的中國女人,她們臉上都有種‮子婊‬似自我推銷的表情,而事實上她們中相當一部分是各類跨國公司的白領,大部分是受過高等教育的良家婦女,有些還留過洋,有私家車,做着某個外資公司的首席代表(簡稱“首代”),是上海800萬女中的佼佼者,可跳起舞來臉上都是統統暖昧的樣子,真不知道她們腦子裏在想什麼。

當然也有一部分就是專做跨國皮生意的娼,她們一般都蓄着驚人的長髮(以供洋鬼子壓在身下發之餘驚歎東方女人的神奇髮),一般會説基本的英語(如“onehundredforhandjob,twohundredsforblowjob,threehundredsforquickie,fivehundredsforonenight.”),喜歡對着目標以的慢鏡頭(可以拍成一部熱門電影,叫《中國嘴》,專門描述洋人在上海成千家酒吧的豔遇,豔遇從開始,各種各樣的嘴,豐肥薄瘦,黑嘴、銀嘴、紅嘴、紫嘴、塗劣質膏的、塗蘭寇、cd膏的…由上海眾風月女主演的《中國嘴》將超過由鞏俐和傑米利·艾倫斯主演的好萊塢大片《中國盒子》)。

我跳起舞來就幻覺連篇,靈如泉湧,這是身體過度解放的結果。我覺得應該有一個貼身女秘書拿着筆記本電腦隨時隨地跟着我,尤其在工業舞曲裏跳舞的時候,她應該記下我所有的幻覺,那遠比我坐在書桌前寫一千倍,多兩千萬倍。

我已經記不清身處何地,空氣裏有股大麻煙(或雪茄煙)的味道,這股味道在我大腦皮層右下方某部位找到了覺回映區,我想我已用跳舞引了不少男人的目光,我跳得像個伊斯蘭後宮裏的一個最受寵的妃子,也像蛇髮女妖美杜莎。男人們總在一瞬間渴望與一個妖女然後被妖女吃掉,世上就有一種雄蠍子,永遠被它們的伴侶在媾以後消滅。

我看到我肚臍眼上的那枚銀環在燈光魅影中急速閃靈,像開在我身體上的一枚小毒花,一隻手從背後摟住了我赤,我不知道這是誰,但我不是很在乎,當我微笑着轉頭,看到了馬克那一張輪廓動人的臉。他居然也在這裏。

他俯下臉來貼着我的臉,在音樂裏對我呼出熱呼呼的氣,他肯定喝過一種叫“james’bon”的馬丁尼酒,他的聲音很低,但我還是聽清他在説他想要我,就在此時此地。我昏頭昏腦地看着他“這裏?

現…在?”我們在二樓不太乾淨的女用洗手間裏擠作一團,音樂己隔得遠了,我的體温漸漸降低,我還是睜不太開眼睛,但我擋住馬克的手“我們在這裏做什麼?”我用夢遊般的聲音問他。

“在做愛。”他用了一個恰如其分的詞,臉上並沒有任何輕佻的東西,相反我覺得他的藍眼睛一點都不冷漠,那兒泛着像聖桑《天鵝》那樣的柔波,即使在這樣一個有異味的洗手間裏,你永遠不會理解純粹的情慾何以會起如此這般的親密無間!

“我覺得這樣糟透了,像犯罪,更像…受刑…”我喃喃地説。

“警察找不到這兒的,相信我,這一切都是完美的。”他的措詞像一個急於求歡的騙子,把我頂在紫的牆上,起裙子,利索地褪下ck內褲,團一團,一把在他股後面的口袋裏,然後他力大無比地舉着我,二話不説,就準確地戳進來,我沒有其他的覺,只是覺得像坐在一隻熱呼呼而危險的消防栓上。

“youbastard!”我控制不住地説話“快放我下來,這樣不行,我像一隻牆上的母猴標本。”他狂熱而沉默地注視着我,我們換了姿勢,他坐在水馬桶上,我坐在他身上,取女位姿勢,並且自己來掌握方向。有人在敲門,而廁所裏一對變態男女還沒完事。

還是在恐懼與不適中降臨了,又一次完美的高,儘管姿勢很彆扭,儘管在這麼個有些臭的洗手間。他推開我,拉一下水閥,隨着旋轉的水一堆穢物很快消失了。

我哭起來,這一切不可解釋,我越來越對自己喪失了信心,我突然覺得自己比樓下那些職業娼還不如。至少她們還有一份敬業神和一份從容,而我彆彆扭扭,人格分裂得可怕,更可恨的是我還會不停地思考、寫作。我不能面對洗手間那一面幽暗的鏡子中自己的臉,什麼東西在我體內再次失了,一個空

馬克抱住我“原諒我”他不停地説“sorry,sorry”把我像死嬰一樣摟在懷裏,這更令人難受。

我一把推開他,從他股口袋裏拿出內褲穿上,整理了一下裙子“你並沒有強姦我,沒有人可以強姦我的,你不要老是説sorry、sorry,那很不禮貌的。”我衝他低低地吼了一聲“我哭是因為我覺得自己難看死了,哭一哭就會舒服點,你知不知道?”

“不,你一點都不難看。”馬克的臉上滿是德國人特有的嚴肅表情。

我笑起來“不是,我的意思是終有一天我會死得很難看。因為,我是壞女孩,上帝不喜歡壞女孩,雖然我自己很喜歡自己。”我説着,又哭起來。

“不,不,我的糖,你不知道我有多喜歡你,真的,coco,我越來越喜歡你。”他的眼睛裏無限温柔,在廁所燈光下無限温柔又變成無限哀愁,我們緊緊抱在一起,慾念再次浮出來。

開始有人在敲門,看來是哪位女士忍無可忍了。我嚇壞了,他做了個聲的手勢,鎮定地吻我,門外的腳步聲走遠了,我輕輕推開他“我們不要再見面了。”

“我們還會不小心碰到,上海很小的,你知道。”我們從洗手間迅速地走出來“我要走了。”我説着,朝門外走,他執意要開車我送回去,我執意不肯。

“好吧,”他對一輛出租車招招手,從錢包裏取出一張錢放到司機手上。我沒有阻止他這樣做,我坐上車子,隔着窗對他輕輕説“我還是不太舒服,有罪惡。”

“那是因為我們做愛的地點不對,它事後會來影響你的情緒。”他伸臉過來吻了我一下,我們都沒提到天天,自欺欺人地不去提。

出租車的收音機裏有個家庭主婦在向“相伴到黎明”的熱線主持人傾訴心聲,丈夫有外遇,但她不想離婚,她希望另一個女人會自動消失,她不知道怎樣奪回丈夫的心。我和司機都默不作聲,城市人習慣於心不在焉地聽着別人的隱私故事,沒有同情心也愛莫能助。車子開上高架橋的時候我看到了一片燈火海洋,如此燦爛,如此驚人。我想象着這一刻遍佈上海各角落的燈火闌珊處有多少故事在發生着,有多少喧囂,動盪和廝殺,有多少難以想象的空虛、縱情,歡愛。

天天還沒睡,他和小貓線團依偎在沙發上,手上拿着一個拍紙簿,給他那遠在西班牙的母親寫一封長長的信。我在他身邊坐下,線團跑開了,他猛地抬頭看了我一眼,我心裏一驚,懷疑他又嗅到了一絲陌生男人的氣味。要知道馬克身上還有股淡淡的狐臭,我一直很享受這股淡淡的動物味道。

但天天清冷如寒水似的眼睛使我受不了,我神經質地站起來,向浴室走去。他低下頭繼續寫信。

熱水嘩嘩放着,水蒸氣慢慢地在浴室惟一一面大鏡子上凝結,看不見自己的臉了。我吐了口氣,沒人,一缸冒着煙的熱水,放鬆下來,有什麼麻煩來臨的時候我就把自己藏入一缸熱水中,水那麼熱,一大把頭髮像黑睡蓮一般浮在水上,能回憶起來的都是一些快樂的事,優美的事。

我回憶小時候總是偷偷溜上外婆家的閣樓,閣樓上有一把壞掉的老式皮轉椅,一個四角包銅的紅木大箱子,箱子上堆滿了灰塵,打開箱子,裏面有幾隻用藍瓷燒出“salt”字樣的瓷瓶,一些做旗袍剩餘下來的邊角料,還有一些古怪而無用的小玩意兒。我總是坐在破皮椅上一個人玩那些小玩意兒,天在小小的老虎窗外一點點黯淡下去。

“倪可,”外婆在叫我,我假裝沒聽見,又一聲“倪可,我知道你在哪兒,”然後看到外婆胖胖的身影從樓梯上升上來。我飛快地把箱子關上了,可我的手髒了,衣服也髒了。外婆生氣地説“不要再爬來爬去玩了,這些東西你要喜歡我就送你做嫁妝吧。”可是後來因為市政府造地鐵,那幢由法國人建於1931年的老樓動遷,大家都亂哄哄地搬了家,所以小時候玩過的寶貝都不見了。

我伸了伸腳,想起小時候往事總像隔了老遠看前生前世。除了那種温柔之情,什麼都像假的。這時,浴室的門被推開,天天走進來,他的眼睛紅紅的,走到浴缸旁邊蹲下來。

“信寫完了嗎?”我輕聲問。

“寫完了,”天天説,他沉默地注視着我的眼睛“我讓她打消來上海開餐館的念頭,我去家時也説了這件事,説她來得正好,要找她算一筆賬…我也不想讓她來,寧可就這樣一個人混下去,直到死的那一天…”他的聲音極其陰鬱,當他説到最後一句話時他的眼淚下來。

“coco,無論怎樣,你都不要對我説謊。”他凝視着我的雙眼,一把無形的鑿子鑿開了心臟上的一層粉紅薄膜,一股濃重的令人懼怕的寂靜像血一樣滲透了四周,然而越是相愛無望,越是把你藏匿進一個深深的謊言,沉沉的夢裏。

“我愛你。”我一把抱住他,閉上眼睛,我們的眼淚掉迸浴缸裏,浴缸的水越來越燙,顏越來越深,最後像燒沸的血漿一樣噬了哽咽和悸動。從這一夜起,我就發誓永遠不會讓他知道馬克其人其事的存在。一丁點兒都不能,我不想讓他死在我手上,死在我的豔遇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