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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—八回良夜月華明火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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由-不特不自改悔,反更剛愎用事,任而為。這時身邊幾個忠實的輔佐,一名朱曉亭,也是皇族;一名柴元通,乃是原配內親,妹子湘江女俠柴素秋與芷芳又是結拜姊妹;一名白華,乃由-的襟弟,娶柴素虹,便是素秋之姊。另外還有幾個老友,無發老人邢皎便在其內。這時小妹則生不過週歲。由-所寵人曹景,外號小張良,人最陰險深沉,正在中年,練有一身驚人本領。由-晚年倒行逆施,均是此人蠱惑而成,梵僧也是他的引進。由-自來信任,言聽計從,於是無形中分成兩黨。

曹景起初只想討好攬權,後見自己行為不善,不為清議所容,想起這許多正人不是老王至親便是同隱良友,自己一個外人,年紀不大,後來居上,致遭妒恨,樹下許多強敵;老王(此時由-年將八旬)人極聰明,又無子嗣,一旦明白過來,立有殺身之禍。越想越害怕,便在暗中勾結死黨,一面準備應付,一面暗勸由-,説他年歲已高,王妃不能生育,好容易所納偏妃多半有孕,住在外面,往來不便,最好接來山中藏往後山,以便朝夕相聚。但是朱、白諸位王親早晚得知,必往密告王妃,難免爭吵。老王須以嗣續為重,不應再有顧忌。如今江西、湖南兩處分寨所積財產甚多,並還開有不少行棧,須人照料,不如請他諸位分頭照管,少生許多閒氣。

老王為,那兩個愛妾,一是湖廣大俠唐本孤女唐青瑤,因中曹賊計,兩次被賊黨擒住,均是曹賊解救,不知擒她惡賊乃對立暗中使出,未了一次並有曹賊新勾結的死黨女鐵丐花四姑在內,別的賊黨事後均被曹賊殺以滅口,因而恩圖報。由-彼時雖將八旬,看去只得四十多歲,貌相又極英偉。青瑤經狗男女一勸説,想起自己年已不小,譬如死在賊手內,身敗名裂,又當如何?便答應住進後山。由-對她最是寵愛,偏生老作梗,不便常時出山相見。此舉正是一勞永逸。另一個也是心愛的人。明知正雙方不能相容,由-依然點頭答應。

自從一班英俠、上客走後,與由-同時的老人十九壽終,無人敢與力爭。由-平聽了人的話,威令越嚴,言出必行。朱、白、柴三人已被相繼遣開。因山中事業越大,這幾處分寨近年掌管的人都不稱職。由-人本聰明,曹賊再從旁獻計,所説極為有理,又是一個個的遣開,毫不顯眼,誰也沒料到曹賊天良喪盡,陰謀反叛,一面蠱惑老王荒縱慾。為首幾個正人未走以前,因見清廷偵騎四出,到處搜索前明逃亡的孤臣義士,耳目眾多;那兩處分寨近年管理不善,又太招搖,風聲不免漏,有了戒心;不知曹賊恐連累受害,又想借此謀奪這大一片財產基業,已與當道勾結,機會一到便要賣主求榮,一舉發難;為了顧全大局,雖料曹賊也是一個大害,仍以為山中人多,不少能手,曹賊至多向老王獻媚討好,別的事做不出來,聞令即行。

曹賊心願雖達,仍以正派方面無論男女,個個能手,不敢輕易發難,勉強忍耐了幾年,平行為反倒比以前謹慎得多。眾正人原有不少耳目,見他並無別的惡處,越以為只想固寵,除卻引誘老王好而外,別無惡跡;人又能幹,山中許多事均他主持,漸漸疏忽下來,反覺以前一半是眾人之過急,惱羞成怒所致,於是少了戒備。曹賊多疑,幾次想要下手,俱都膽怯過慮,未敢發動。

後來清宮鐵衞士副總領班九頭獅子方震,為想立功,竟不等和曹賊商量,先去告密。清廷立下密旨,責成方震在三月之內,把芙蓉坪為首之人連同前明宗室遺孤一齊下手除去,不許延誤。總算方震和曹賊以前同門師兄弟,還有一點情面,一面多討了三月期限,一面代曹賊説好活,説:“此事關係大大,因這班孤臣遺民勢力太強,人數眾多,不是尋常官兵所能剿滅,一個辦理不善,必要引出大亂;就是仰仗天威將其除去,不能一網打盡,逃走幾個,也是後來大患。多虧師弟曹景深明大義,得信以後立和自己商量,深入賊巢,假意與之同黨,才知逆謀。先裝着隱居開墾,不形跡,費了許多心力和好幾年工夫,方將底細探出。對方人多,所居之處山高路險,防禦周密,如無內應,無論何人,翅均難飛渡,尋常兵力再多,也難攻進,之過急,一個不巧反而變。奴才身受皇恩,無論如何艱危,必和曹景合力,內外夾攻,將事辦成,不使一人逃亡。但須賜一御札,許奴才便宜行事。事平之後,並將所得財產分賞曹景等一班有功之人。”朝廷全都照準,方震立帶手下趕往催迫。

曹賊知道不能再拖延下去,忙和平引進以及新勾結的死黨再四密計,約定時,分三方面同時發難。因為做得機密,一班高人奇士均因老王晚節不善相繼離去,多年不與來往;曹賊未兩年又格外小心謹慎,收買人心,頗得山民信仰,絲毫看不出一點反跡,發難更極迅速,最重要的幾家英傑之士差不多全被殺光,極少倖免。雖有幾個老王好友,如覆盆老人、呂-、陶元曜、蘇半瓢、司空曉星等劍俠高人得知大難將發,均因相隔年久,平不通音信,事前不怎留意,或是有事羈身,隔得太遠,等到有人警覺,互相通知,想起老友情分不應坐視,何況內中還有許多忠烈遺民,同受其害也大慘痛可憐,往救援,大錯鑄成,勢已無及;好黨勢力又盛,鐵衞士中更多能手,強為其難,已不可能;地方又分成了三處,雖有幾位男女英俠警覺在先,不及通知同道,打着救一個是一個的主意,匆匆趕去,也因到得太遲,並未救出幾個。這三處總、分寨被殺害的忠烈遺民,先後共有三四千人之多。當初隨同常-夫婦入山開墾的舊人,除卻普通山民,稍微和這幾家沾親帶故或是平言行傾向王室、不與賊同黨、表示悲憤的,差不多被曹、方二賊內外夾攻,一齊殺完。

曹賊更有心計,自從和鐵衞士勾結以後,便將山中多年積蓄和大亂中搶奪來的金銀財寶,使出種種方法藏起一多半。藏時設計極巧,掌管寶藏的又是老王和朱、白、柴三家親信,因此無人疑心。一旦動手,先將這些守庫的殺以滅口,故此事前朱、自諸人無一疑心,事後敵人也不知道。曹景謀叛成功,將未藏起的金銀財寶全部獻出,並説:“此次所為固是天命攸歸,我效忠朝廷,惟恐留此禍胎,擾亂太平,使人民塗炭,一半也是被迫無奈,不得不爾。雖蒙皇恩,將叛黨所積資財賞賜與我,但我一個平民,既不想做官,又不想造反,要這許多金銀財寶何用?只請奏明皇上,容我帶領這班安善良民在此隱居耕種。山中地利頗好,能借此吃碗安樂茶飯,於願已足。”為表誠心,當着鐵衞士和來的官府,把王宮拆毀,並允興工將前面一條山口打通,把險阻去掉,使得官民均可隨意來此考查,照樣納糧。

那來的官府正是一個立有功勞的清室親貴,威權頗重,人最貪污,見當地金銀財寶堆積如山,早動貪心,想要染指,因是奉旨賞與義民,暫時無法出口,正打主意,而那一班鐵衞士本來每次出發,後面都有專人尾隨監查。為了當地山高路險,不知底細的人無法走進,事要機密,清廷因方震老早便在潛邸做他爪牙,最是信任,特許便宜行事。就這樣還不放心,另外又派皇族親貴、百戰之將隨同下手,表面須聽方震調遣,實則彼此監視。

不料方震老巨猾,早已看出那親貴的弱點,為想保全功名富貴和報答曹賊的功勞,又見為數太多,只打算分去一半,方想拿話點醒,不料曹賊這樣慷慨,鬧得那親貴都覺全數取走不好意思,再三勸説。曹賊執意不要,只要那片土地。錢可通神,經此一來,這兩起清室爪牙全部喜出望外,互相商計先把最珍貴的珠寶各人分裝取走一些,另取一部分金銀作為奏報,並將曹賊不肯居功、願將所得奉與朝廷之意代為奏明,説得此人忠心義氣古今少有。下餘多半,大家分好,暫存山中,以後暗中陸續取走。當時是去的人全都有份,一個個成了鉅富,心花大開,對於曹賊自是無求不應,非常。清廷聞奏也極歡喜,賞賜了好些義民匾額和珍貴物事,並賜曹賊五品頂戴,將所獻金銀分賜上下出力之人。曹賊心思更細,開庫以前,早就示意為首諸人,將隨來官兵遣走在外,動手的只有曹賊死黨和鐵衞士等。為首十幾人帶兵親貴,更只本身在場,不致漏。經此一來,曹賊不特佔了大片基業,永為全山地主,並還藉此機會勾結官府。那親貴不久又做了總督,川、陝兩省均受節制。曹賊威風更大,到處都是耳目,後山一帶天險,好些地方均未引外人前去。

事完之後,曹賊便將所錢財拿出,逐年興建,仿造了許多機關。表面上前山入口山谷已打通出一條大路,實則埋伏重重,每一關口當時均可隔斷,來人多大本領也難飛渡。遇到官府和清宮來人查探,因為爪牙太多,黨羽遍於西南北諸省,沿江上下均有他所設行棧店鋪,來人遠在千里之外,早已得信,有了準備,照樣容其走進。來人只覺曹賊是個家財豪富的大地主,訪查不出半點惡跡。有那貪污的官到來,更是容易上套,被其收買,回去奏報,説得他忠義好善,天下少有。當地文武官府,從上到下,十九勾結,就有一兩個清正聰明的地方官覺着可疑,想要和他為難,事情還未發動,已早得信,輕則丟官回去,重則受了暗算,被賊黨暗人官衙,用重手法點了破,三五內無疾而終,平白送命,連傷都看不出;再要稍微結怨,丟官不算,一出省城,無論水旱兩路,必遭毒手,保得家屬的算是便宜。因為山中富足,設想周密,不是心腹死黨,休説後山重地,連前山和芙蓉坪中部一帶都走不進,只在入口左近,曹賊假作住家的前花園賓館相見。對於這班聞風投到的江湖上人,禮貌卻極優厚,彷彿是個輕財好的富豪俠士,全都滿意而去。本身和手下死黨,除與對頭為敵,向例不留活口、追盡殺絕而外,從不出外偷盜,稍微親密一點的同黨,按時均有厚贈,不是真值得的資財,輕不許其動手;所開行棧店鋪,營業又極發達,因此許多年來,罪惡滔天,始終安如泰山。此是後話,暫且不提。

當禍起之時,朱、白、柴三人因受曹賊離間,都是全家住往分寨。當年八月中秋突然發難,休説家屬,連同好些親友都無倖免,死得最慘的是白華和他堂兄白雄,全家四十餘口和朱曉亭夫中秋賞月,醉飽之後被女鐵丐花四姑和曹賊派去的同黨一網打盡。兩家只有一個孤女,乃朱曉亭之女,被白華的姨妹湘江女俠柴素秋,無意之中同了另一異人湘江老漁袁檀相繼趕到,救了出來。此女便是後來柴素秋的義女阿婷。另一孤兒便是俠尼野雲長老關山門的弟子,後來為尋花四姑報仇,又拜在丐俠諸平門下做記名弟子的金線阿泉。當時形勢,萬分兇險,如非年幼機警,逃往後園柴堆之中藏起,幾乎不免。賊黨因那分寨三面皆水不能飛渡,一面是山,雖通大路,已有專人防守,孤女阿婷年紀大小,才只六七歲,一心搜殺大人,以防漏網。袁檀老成持重,看出賊黨厲害,除花四姑外,還有幾個會劍術的華山、五台兩派餘孽和好些鐵衞士在內,彼時不知芙蓉坪同時發生叛變,急於分頭送信。白、朱三人已死,不能復生;為了顧全大局,還故意放火,設下疑兵之計,作為孤女已被燒死,恰巧變天,方始由風雨中把孤女帶了逃走。這兩家受禍之慘,不在芙蓉坪朱由-全家以下。

柴素秋的另一姊夫阿婷之父朱曉亭,本來與同往衡陽仿友,原定中秋節前趕回湖南庭分寨,不料中途遇事耽擱。賊黨為恐有人逃,知道各總、分寨每逢年節照例召集執事諸人宴會,幾個為首的人決不外出,才定這同時發難,不能更改。曉亭夫本有逃之望,偏巧曉亭痴愛小姨,意二女同歸,知素秋必往庭分寨去與二姨同度中秋,正好就便一見,並與白氏弟兄商計經商之事,特地兼程趕來,連剛滿四歲的愛女阿婷也幾乎一同被害,死得極慘。

最可恨是,女鐵丐花四姑之師瞎紅線,前十多年為人所殺,花四姑被同黨無意之中幾句戲言動,為報仇,結果仇人雖被殺死了幾個(事詳《青門十四俠》),但是瞎紅線死前中計,曾有不許復仇遺命,並説平生手黑心毒,殺人太多,仇人理直,難怪對方報復,話已出口,言明在先,不能再找舊賬。花四姑此舉違背師命和江湖規矩,下手又大殘酷,於是引起江湖上人的公憤,羣起而攻。對方又請了幾個會劍術的能手,難於抵敵,正在東逃西竄,危急萬分。彼時花四姑年雖四十來歲,人本美豔,徐娘未老反更風騷。始而朱、白三人見她一個女子為報師恩樹下許多強敵,對方倚仗人多勢盛,她走投無路,心已不平,內中又有兩個極惡窮兇的異派門下,為抱不平救了她兩次命;曹賊早在無意之中與她勾結,幫她將強敵殺死,如非朱曉亭夫婦中途趕到,覺着她那幾個仇人子女身世可憐,幾乎全數殺死;未了朱曉亭又為她解了一次大難。花四姑一半恩,一半為了對方威勢強盛,又見第一個救她的恩人白雄,年雖五旬以上,人甚強健,恰巧斷絃;藉着報恩為名,想要嫁他。白雄夫情厚,鰥居六年本已不再娶,無奈花四姑百般勾引,眾人見其年老無伴,從旁勸説,白雄方始納她為妾。誰知水楊花,前一二年患難之中已被曹賊勾引成好,並且所人多,好些不可告人的醜事均在曹賊手內,人又比較年輕,在曹賊誘迫之下,忘恩負義,喪盡天良,雙方勾結,成了死黨。四姑先當白雄為人忠厚,不料人太剛直,如烈火,對於前恩情又重,只管寵愛,始終不肯扶正。前之子更是看重,在未從師以前,寒暖稍微疏忽,便自不快,又受曹賊挾制,自家醜事一旦漏,必要身敗名裂,終憂疑。加以子一處久,以前醜事全被眾人知道,多半對她輕視,只瞞丈夫一人。心中愧忿,人又兇毒,下手之時,第一個手刃親夫,跟着又殺朱、白夫婦全家,連同手下八十餘口,十九被藥昏倒,除一孤女外連下人也極少得免。事完回憶,自己做得太狠,方始害怕。隔了兩年,看出曹賊比她更毒,將來決無好果,這才想法託人和曹賊明言利害,將所沒的金銀暗中運出。先在江湖上又走動了些年,帶着積蓄隱居金華北山。一面召集舊同黨,並把對她片面相思的痴人金星神狠查洪尋來,待若上賓,以壯聲勢。當恩將仇報之後,夜憂惶,心驚跳。不消兩年頭髮成了半白,人也顯老許多。後見那些心目中的對頭並無舉動,彷彿人死便完,不再多事,諸家遺孤也無發現,只兩小兒女不曾手刃,孤女似被燒死,又未尋到屍骨,想起疑心而外,並無一人出頭,漸漸心寬,在江湖上重又橫行起來,直到北山會後方受本門家法,伏誅遭報。

曹賊心兇計毒,按説一個也逃不。也是諸家遺孤命不該絕。當大禍將發的前幾天,先是由-偏妃唐青瑤偶往故鄉探親,與由齋約定中秋前二三趕回,同度佳節。走到路上,遇見一個堂兄,也是一位隱名劍俠,意引其往見由。但是這時全山已在好黨暗中加緊戒備之下,本來法令又嚴,不是事先説明,外人決難通過。後便是中秋,如等進去説好,往返費時。為兔周折,仗持多年夫,乃兄年已九旬以上,由-本聽説過,自己輕功又好,下山時恰巧發現一條險徑,忘對人説,又有七八月的身孕,想早趕到,便不顧危險,事前也未明言,徑由後山新發現的險徑繞去。

哪知遇雨耽擱,到時正是中秋白天申西之,剛剛翻過山崖便動了胎氣。他那堂兄名叫唐-,事前不知妹子懷胎月久,當地離後山別府還有三四十里山路,最是險峻難行。青瑤先生一子,便是兵書峽隨母隱居的唐樞,年才四歲,恰又隨在身邊。幸而所帶衣物刀布都是現成,離開後山入口頗近。青瑤文武雙全,體力強健,又是次生,並不慌亂,早就避入危崖中間山之中,先由唐-守在外面,匆匆將嬰兒包紮停當,本意趕往前山送信,免得把守後山口的人走得太慢,又防正妃江芷芳知道,生出波折。雖有信火響箭,也不便用。最可慮是,那一帶猿猴甚多,聚在口附近,恐傷產婦母女,唐樞年小頑皮,更不放心,只得運了幾塊大石將口封閉,然後尋去。等到忙完,天已入夜。初來路徑不,無意中走往後山路上,瞥見前面來了兩人。正想出林詢問途徑,月光之下,發現來人身後還有好些同樣裝束的人,俱都手執刀槍,神匆忙,如臨大敵,再看所行途徑,又是一條極隱僻的小路。

這時,前後山到處樹上都有紗燈,芙蓉坪中心和前後王宮別府已成了一片燈海。本來登高下望極易看出,也是唐瑤走得太忙,沒有問清,錯了方向,只朝有燈之處趕去,不知地理,最前面繁華之處又被峯崖林木擋住,反而越走越遠。如換別人,定必冒失走出,就是本身能夠逃走,產婦母女也難保全。唐-畢竟年老,閲歷太深,識見過人。先見當頭二人一路貼着山崖隱身掩來,心已一動,出又止;再見後面那許多人彷彿有什爭殺神氣,知道山中人人武勇,防備周密,後山形勢更是奇險,向無外人足跡,今當中秋佳節全山同樂之際,怎會有此現象?心中生疑,忙即施展輕功,暗中尾隨下去。

剛到後山口,遙望防守的人正在山坡上一同飲酒賞月,高興非常。這班拿兵器的人忽分兩面包圍上去。因雙方服裝好些相同,當頭兩人又在事前趕到和守山的人飲酒説笑,明是一家,稍微慎重,沒有過去。方疑自己料錯,這班人許是照例巡山查夜,並無他意,但那來勢不應如此詭秘緊張,又與妹子所説太平安樂景象不符,方自不解。為首兩人和那些把守山口對月飲酒的人説不幾句,忽然揚刀就砍,相隔尚遠,不曾聽出所説何語。內有一人剛喊出“叛賊”二字,那分兩路掩去的人已同到達,一擁齊上。守山的共是六人,寡不敵眾,又無防備,晃眼殺光。

唐-越想越疑心,耳聽前後山笙歌笑語之聲仍然一陣接一陣隨風傳來,而那一班人將人殺死之後,便在當地坐下,有的還在飲酒説笑,屍首也被搬開放在一起,並不遠移,彷彿奉命而行。暗忖:久聞山中法令雖嚴,為了先王立法周詳,人皆安樂,都知守法,雖經由-改革,從無一人受過死刑,就是犯法,也應過了佳節,明正其罪,不應派上許多的人,突出不意,連口供也不問,一齊殺死。越想越覺無此情理,全山偏又樂聲悠揚,如此安靜,斷定內有隱情。自身是客,在問明以前,不宜冒失。

正想如何窺探,忽見一人飛跑而來,説:“現奉新山主之命,説這一帶清宮來人尚不知道,即速分人把人頭砍下,照山主昨夜所説,等到旗花升起,號炮放過九聲,趨往前山報功。王妃那裏服侍的人,已被山主命人誘出殺死,換了我們的人,臨時變計,不必再去。次妃母子本定中秋趕回,至今未到,必是途中耽擱,已然命人分頭去。此女雖然懷胎,本領甚高,因恐王妃知道,使昏王為難,也許改走後山口小路。守山的人見她一到,即速命人送信,不可出形蹤,就説昏王夫今夜為她吵鬧,請其避往晴翠山莊,新山主的妹夫家中,將她母子穩住,聽令而行,在旗花未起以前,千萬不可令其走往別府正房左近。”唐-聞言大驚,來人一走,連忙暗中跟去,到了偏僻之處,一看前後無人,忙即飛出點倒,擒往崖下石之內,解醒拷問,才知出了變故。原來由-已被叛賊醉,將手腳筋挑斷,使鐵衞士看明正身,再行殺死。王妃本也不免,因其老來常與由-爭吵,夫不和,去年移居後山別府,恰與曹賊愛妾玉美人潘碧桃所居臨近。曹賊勸由-建這別府,本為次妃唐青瑤居住,不料王妃偶往後山,覺着當地氣候比前山還好,景又清靜,定要遷居,由-雖因王妃為他老來荒常時爭吵,人卻明白,又是多年恩愛夫,常時覺着所行不善,心生內愧,好在別府花園地方廣大,樓台亭閣甚多,兩個心愛的妃子雖也同居後山,王妃老來終唸佛,除每早練武之外極少走動,同居後山,反少許多疑心,便將兩個愛妾分別遷出,住在後山隱僻之地。王妃年紀漸老,只要丈夫不再荒,便由他去,在後山住了一年多,還以為丈夫人已收心,不再出山亂走,那兩個愛妾竟連面也未見過。

可是青瑤卻認得她。曹賊最好由器常居後山,酒自娛,離開人民,越遠越妙。又因青瑤雖是他的作成,並不與之同黨,並有親見王妃把話説明,同勸由-改歸正之意,不懷恨。一面設法阻止雙方相見,一面令愛妾潘碧桃巴結王妃,離間夫情;以為王妃失寵,又和由-那樣爭吵不和,定必怨望,容易打動,就不會為他內應,由-多年夫常相見,心事機密當可探出,並可挑撥情,從中作梗,防備青瑤與之相見。

誰知潘碧桃尋常婦女,只仗貌美風騷巴結丈夫,無什見識。王妃何等機智,早知曹賊不是好人,無奈丈夫寵任太深,人又能幹,好些事情均他掌管,深蒂固,無可如何。雖然曹賊機警靈巧,行事謹慎,做得巧妙,不絲毫形跡,沒想到敢於忘恩反叛,如此兇毒,對他為人早已疑心,見碧桃忽然巴結自己,立時將計就計,加以籠絡,並還纖尊絳貴,與之結為姊妹。

本意是因曹賊形跡可疑,由-又沒有兒子,納妾之事並不知道,只有去年聽説有一民女無故逃出山去,丈夫恰在當出巡。風聞此女便是丈夫外室之一,出山並還有孕,後問丈夫。由-力言:“絕無此事,我要納妾,何必送往山外居住?”還吵了一場。自己本意,平爭吵實是為了丈夫吃了番僧的藥,荒無道,並非爭風吃醋。此女如真生有王子,索母子二人一齊接來,豈不是好?丈夫偏是情剛愎,為了以前思愛,話説太滿不好意思,只管在外荒,不説一句真話,想起有氣,於是越來越吵得兇,其實不是本心。先疑心丈夫無子,曹賊因知先王曾有遺命,想要爭奪大權,故將幾個親近的人分別支開,自恃文武雙全,由-一死,必可由他暫時承繼,為此先燒冷灶,又因碧桃兩次談起由-前三年出巡,得來的那塊西方真金所積的金母寶石,好似垂涎此寶。

正在生疑,也是這海底奇珍西方金髓不該落在仇敵手內。當由-到手之時,原是隨行義僕陳英在深山古之中無心發現。共是兩塊,一真一假,外表差不多,份量一輕一重,卻差了十倍不止。就是這樣,假的仍比平常玉石重好幾倍。陳英年紀不大,機智絕倫,武功又高,因是由器近身的人,出入相從,早就看出曹賊誘王為惡荒,心中痛恨,只惜力不從心,不特不敢出作對之意,也不敢去往王妃面前告密,空自氣憤,無計可施,反向曹賊討好巴結。曹賊也極喜他,如非為人深沉,覺着陳英年輕靈巧太過,幾乎連平陰謀毒計也被窺探了去。陳英雖未查出逆謀叛跡,對於曹賊始終疑心,隨時都在留意。那兩寶石本一隱士所留,附有一封柬帖,寫明真假輕重,由-本意只將真的一塊取走,陳英無意之中多了點心,也未告知由-,便將真假二石一同挑回。為了假的要輕得多,挑時前後不勻,又加了好幾塊山石,誰也不曾留意。那封柬帖也湊空藏起一頁,連對由-均未明言。回山便向王妃密稟,將柬帖取出與看,説此寶將來請人開出,能煉許多寶刀寶劍,關係重大。由-寵信人,無心及此。趁着曹景出山未回,速將此寶要過。由-幾時尋到開石異人,取出自用,不必説了,萬一又和那年所得雙環月金刀一樣,被曹景要去,豈不可惜,好在二石差不多大小,由-只看了兩眼,並未親自試過輕重。如為人所惑,便將假的一塊出,真的藏在後山隱避之處,以為異之用,免落人之手。並説自己母子二人為受惡人危害,貧病將死,幸而那年王妃回鄉掃墓,救來山中,分與田產,保了命,得享安樂,實在萬分,又蒙由-恩厚,待如家人,赴湯蹈火,在所不辭。現在看出曹景還有和他厚的那一班人許多可疑,有好些話自不便説。為深恩大德,拼着受責,來此密稟,務望格外留意等語。

芷芳深知陳氏母子恩忠義,雖覺言之過甚,所説也不為無理,當時獎勉了幾句,也就丟開。此時想起,心中一動,最後和碧桃説:“老王如今年老昏庸,不問正事。這樣異寶奇珍早應鑄成刀劍,為了昔年幾位能開寶石的老友全都得罪,不便往請,遷延至今。你丈夫只要對我忠心,將來必有厚酬。”一面將假石取出與看,暗示好意。

曹賊早就聽説這件至寶奇珍,無奈得時自己不在山中,已歸王妃保存,不便請看,心想:大事如成,終必為我所有。本已想開,偏是貪心太重,一天不真到手,仍是放它不下。一聽此言,以為王妃婦人之見,為了失寵,想結外援;碧桃又被芷芳甘言厚利打動,説得王妃好到極點,對於曹賊如何讚許,説他如何能幹忠心,又最寵愛碧桃,言聽計從,不由生出好,連前怨一齊勾消。如非關係太大,幾被愛妾所惑,將芷芳母女放過均有可能。

當起事之,碧桃才知丈夫逆謀毒計,再三哭鬧,説:“王妃為人太好,就是非殺老王,不能保全,我們也應想法將她母女留下。”曹賊見她後來説出不答應便要尋死,否則對不起人的話,只得暫時答應,打算事後想法暗害。

碧桃見他口中應諾,當便裝假病,不與王妃母女相見,還不放心,假裝尋死,哭鬧不已。曹賊也真好狡陰毒,既恐愛妾為人任,真個為此自殺,心中憐愛,萬分不捨,又恐留下將來禍,於是想好毒計,立下重誓,自己決不動她母女一毫髮,一面打算其自殺。事發之後,先把老王手腳筋挑斷,再將王妃請來,告以官兵入山,大勢已去,令其夫臨終見上一面。以為王妃見此慘痛,定必自殺,再説網中之魚,也不怕她逃上天去。又見王妃驟經鉅變,當時暈死過去,狀類瘋狂,語無倫次,越發得意。這時,所有敵派的人,無論老少男女已全慘殺。為了戒備嚴密,音信隔絕,死的人多是武功稍好的,均在暗中下了藥。老王死在臨頭,當早上無故心驚跳,想起愛妾未回,心生疑慮,遷怒王妃,加以常服藥,更剛暴,裏和王妃大鬧一場,幾乎反目動手。芷芳想起丈夫近大變,知非好兆,無故受辱,又是傷心又是愁急,總算一時負氣,沒有同出。曹賊又受愛妾挾制,不能決定王妃死活,為防鐵衞士生疑,隨便殺了一個老婦的人頭,暫充王妃。

好在這時,清宮來人已被金珠打動,信任已極。又知此舉曹賊做得太過,叫他放縱,也必不敢留此後患。曹賊只管任而行,並無一人疑心。一面向眾聲言,老王四肢,筋已挑斷,不能行動,但他老巨猾,恐有自己不知道的寶藏,好在昏未醒,不知此是自己所為,還可乘機假裝他的忠臣,騙點口供。來人已為所惑,言聽計從,不特沒有作梗,反倒把自己人一同喊開。

芷芳第一次未和丈夫同席慶賞中秋,正在後寨對月傷,不料因此保全了母女二人命。否則敵人上來,全裝自行攻進,並非內應,除卻戴有曹賊所發標記的爪牙同黨,見人就殺,來者都是能手,連同來官軍也是千中選一的鋭,事前又有曹賊地圖,毒計周密,老早有人引進,分頭隔斷。只一部分老實山民,曹賊為想留人耕作,推説半夜要放花燈,令眾山民連同家屬聚在一個廣場之上,多犒酒一同飲酒,只等命令,便將先準備的花燈點起。一面令手下同黨四外防守,不許走開。每人頭上均戴一朵‮花菊‬為記,不奉命的人不許人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