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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年9月28【一】。

的原野,生機盎然,一眼望去,盡着意。

蜿蜒的小路上,王家戲班子的馬車在緩緩地前行,幾個樂師奏着樂器唱着二人轉小調:正月裏打新兒,寡婦房中口問心兒,寡婦年長三十二,一十七歲上進了門兒……。

馬車突然停下了。

班主王老永跳下車急問道:「咋停下了?」藝名「大機器」的藝人繞過馬頭湊到王老永跟前説:「師父,前邊道上跪着個打聽道的閨女!」王老永説:「噢?她擋道?」擋道的正是鮮兒,她跪在道中間,眼圈紅紅的,淚水掛在睫上,喊了一聲説:「師父。」王老永扶起她説:「閨女,快起來,這是咋説的!你是哪兒的?叫啥名?跪在這兒幹啥?」鮮兒立起身説:「師父,俺是山東逃荒出來的,姓譚,叫鮮兒,十七歲,道上和家裏的人失散了,沒有活路了,收下俺吧。」王老永嘆氣道:「孩子夠可憐的,可眼下戲班子也在難處。如今這年月請戲的越來越少,戲班子的子也不好過,帶上你也未必能養得活啊。」鮮兒説:「師父,俺不白吃飯,什麼都能幹,縫縫補補洗洗涮涮,飯也能做。」王老永説:「閨女,不是那麼回事兒,戲班子這些活都是自己乾的,不養閒人啊!」鮮兒説:「俺想跟你學戲,將來掙戲份子自己養活自己。」王老永直襬手説:「使不得,使不得,萬不得已不能吃這開口飯。再説了,這是嘣嘣戲班子,自古不收女徒弟。」大機器説:「師父,這個規矩已經破了,馬家班最近收了個女徒弟,還叫座的呢。」王老永瞪大機器一眼説:「沒有你不知道的!」大機器伸了伸舌頭説:「我也是聽説的。」王老永説:「閨女,我説句不愛聽的,三百六十行,幹這行最下賤,三教九都數不上,唱戲列在下九,比不上叫花子,連女都不如,人人笑話,但凡有一線活路也別來吃這碗飯。閨女,對不起,不能收留你,別怪我心狠,我打心眼裏是為你好。」鮮兒説:「師父,俺一點活路也沒有了,跟您學戲不光為了口飯,俺喜歡戲班子,喜歡唱戲,不怕人笑話,收下俺吧。」鮮兒跟着戲班子邊走邊學,一起開始了生涯。

田邊地頭,河邊林中,鮮兒是個有心人,出空來就用心地學習着、演練着,尤其是苦練二人轉的三大絕活兒:手玉子、扇子和手絹功。

鮮兒本有唱戲的基,又天生一副亮嗓子,王班主真是傾盡了所有去教她,大機器和大蜡花更是手把手教導、呵護着這個師妹。

不覺中,鮮兒的唱功技巧已是嫺進,非比尋常了。

王老永看在眼裏,這天,他叫過鮮兒説:「鮮兒,我看你的玩意兒可以了,以後有機會就登台吧。」鮮兒問:「師父,我行嗎?」王老永説:「我看行了,你要是登了台可就給咱蹦蹦戲開了先河,頭一回有女角兒了。起個藝名吧。」恰巧天上雁陣經過,王老永靈機一動説:「我看就叫小秋雁吧。」大夥鼓掌説:「師父這個名起得好,就叫小秋雁,響亮!」鮮兒望着遠去的雁陣,問王老永:「師傅,咱是接着往北走嗎?」王老永説:「對,咱已經來到關外!接着往北走。」簡陋的鄉村戲台,氣氛卻熱火朝天,鑼鼓嗩吶聲中,鮮兒的大戲連台。

戲台下,兩張方桌的周圍坐着七八個鄉紳,桌上擺着瓜子茶水。

四周擠滿了觀眾,個個看得津津有味,不時地叫好拍巴掌。

數十名戲更是歡呼着高喊:「小秋雁,小秋雁!」聽到叫好聲的鮮兒和大機器投入而忘情地演出着……。

戲台側,王老永欣喜地看着。

鮮兒天分高,又肯下力氣,迅速成了台柱子,這是王班主意料之中的,不過能讓觀眾如此痴醉還是有點讓他驚奇。

唯一的遺憾是,人紅抵不過天時冷,眼見天氣一天冷似一天,那些鄉紳貴胄來請戲的帖子也漸漸斷了檔,戲班子也漸漸閒了下來。

王老永帶領戲班且演且行,來到一處道觀中休整了多,卻沒接到一個請戲的帖,不愁苦。

他掩上房門,跪在神像前的舊墊子上,雙手合十,喃喃自語説:「各位神仙聖人,眼下天氣越來越冷,請戲的越來越少。再趕上這兵荒馬亂的災年,就算是大户人家也沒心思看戲。我們這七八口子人,子難熬啊。求各位神仙聖人保佑我們……。」王老永正喃喃自語着,徒弟小煳有些興奮地跑來,來到正殿門前,息着説:「師父,請戲的來了。」聽得王老永一怔,隨即面對神像莊重地磕了頭。

道觀門外,一輛帶篷的馬車停在廟門口。

王老永率眾人出門相,卻是位舊相識,先前照顧過戲班生意的陳老五,人稱五爺的一個土財主,王老永忙拱手説:「哎唷,陳五爺,什麼風把您吹來了?」陳五爺沒答話,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站在王老永身後的鮮兒,像是掉了魂兒。

王老永喊了一聲道:「五爺!」陳五爺這才回過神兒來,説:「哎唷,王班主!我是來請戲的。哎,你看這小秋雁,女大十八變,幾天沒見又變了,變得真俊。」説着,一行人進了道觀內。

煳將一張椅子放在地上。

王老永對陳五爺謙卑地説:「五爺,在這兒坐會兒吧,屋裏太亂。」陳五爺打着哈哈説:「是不是?行,今兒天好,就在這兒説吧。」陳五爺了兩口水煙袋後,有些得意地説:「王班主,前段子熱鬧了一陣兒,這陣兒請戲的是不是少了?我不和他們爭,爭什麼?你們有閒的時候,有沒戲唱的時候。下個月初六我要娶三姨太,準備唱三天大戲,這不,來請你們戲班子。」他拍着王老永的肩膀説,「給你們送銀子來了。」王老永笑道:「哎唷,五爺又要納妾了?這可是大喜呀,真得好好唱幾天大戲。」陳五爺説:「咳,大喜什麼呀!這小三兒瞅着不大離兒,細皮,可是叫小秋雁一比,沒了。王班主,你有福,身邊有這麼個美人兒一定腎虛,悠着點兒。」説着一臉壞笑。

王老永説:「五爺真會説笑話。」陳五爺別過臉對鮮兒説:「小秋雁,過來,叫五爺仔細端量端量。」鮮兒只是不動。

王老永説:「鮮兒,過來,五爺喜歡你,叫五爺看看,五爺沒閨女,拿你當閨女呢。」鮮兒無奈地磨蹭着走過去。

陳五爺對鮮兒摸摸索索,説:「哎呀,鮮靈靈的一個大姑娘,一朵花兒,真招人疼。」説着話,手卻摸向鮮兒的股,「早都上秋了,還穿這麼單薄,不冷得慌?五爺那兒有的是皮襖,等給你送幾件來。嘖嘖,凍死閨女了。」鮮兒急忙躲閃。

王老永佯怒説:「夾夾咕咕的沒個規矩,還不快謝五爺!至於冷成這麼個熊樣?下去吧,別在這兒給我丟人現眼!」鮮兒「哎」了一聲,身出去。

王老永説:「這孩子,沒規矩好,五爺別見笑。」陳五爺説:「不見笑,不見笑,我喜歡還喜歡不夠呢。我就喜歡這號女人,活眉大眼,有骨頭有。再胖點好了,抓着一把乎乎的,心裏舒坦。」王老永説:「那麼戲就定下來?」陳五爺説:「定下來,定下來。好了,告辭了,初六見。」陳五爺前腳出了屋,大機器後頭罵道:「呸,什麼東西!」轉眼請戲的子臨近,王老永帶着鮮兒和大機器親自到陳五爺家商量戲怎麼唱。

發```新```地```址5x6x7x8x點.c.0.m陳五爺説:「我要的這出《大西廂》可有個説道兒。」王老永説:「五爺有啥要求儘管吩咐。」陳五爺説:「那天是我大喜的子,房裏我要見紅,戲台上也要見紅。」王老永皺着眉頭問:「這話兒咋説?」陳五爺一陣笑,從懷中扯出一塊紅綢布:「把這個掖到小秋雁的褲襠裏,唱到張生和鶯鶯私會的時候從褲襠裏扯出來,這就是見紅。」王老永面有難,説:「五爺,這恐怕不行,小秋雁還是黃花兒姑娘,沒見識過這些,以後叫孩子臉往哪兒擱呀!」陳五爺把臉一沉,説:「有什麼不行?什麼大姑娘小媳婦,早晚不都有這麼一回?今天這齣戲我討的就是這個彩兒,沒有這個彩兒戲就別唱了。」鮮兒正道:「五爺,你這麼幹是糟蹋人。」陳五爺説:「你話説明白了,我糟蹋你了?你説説,都怎麼糟蹋的?你還懂得糟蹋?不就是唱戲嗎?」大機器説:「五爺,我師妹還是個姑娘,開了這個頭叫她往後怎麼做人?」陳五爺咆哮道:「你們聽着,我花錢請戲,叫你們怎麼唱就給我怎麼唱,不唱走人,包賠我的損失,一千塊現大洋!」眾人噤聲。

回去的路上,王老永勸鮮兒:「鮮兒,師父知道你難,可大夥得活呀。我早就對你説過,咱吃開口飯的是下九,人家不把咱當人看,咱是人家的耍物,你就是不聽。事到如今你後悔了吧?早知今何必當初呢!咱要是不唱,到哪兒一千塊現大洋啊?」鮮兒猶豫了半天,咬咬牙説:「師父,我應下了,大不了就是個死,我唱!」陳家院內張燈結綵。

戲台下,陳五爺和大小老婆、三姨太坐在方桌旁,嗑着瓜子喝着茶聽戲,僕人們伺候在左右。

賓客們分別圍着三張桌子依次而坐,陳家的護院分別站在院內各處。

戲台上,大機器正在演唱着二人轉《十八猜》:猜一猜姐兒頭髮辮兒啊,姐兒頭髮辮兒,烏雲遮滿天哪,七個隆咚八個隆咚店哪啊。

再往下猜啊,俺不讓你猜,俺偏要猜呀……。

廂房裏,鮮兒忙活着給大夥上妝。

王老永滿臉愧疚地跟在鮮兒身後,説:「鮮兒,難為你了,師父也沒有辦法,好不容易攬了一齣戲,賞錢又多……。唉,我無能,叫徒弟受這麼大的委屈,我心裏難受哇!」鮮兒回過頭,冷冷地説:「師父,別説了,我認了,為了戲班子,我什麼都能捨得。」院內戲台下,陳五爺興奮得臉都扭曲了,狂呼道:「好啊,往下猜,再賞十塊大洋。」其他看戲的人也跟着鬨鬧。

院內戲台上,大機器繼續唱着:猜一猜姐兒肚臍眼兒,姐兒的肚臍眼兒,就在那上邊啊,七個隆咚八個隆咚店哪啊……。

大機器好歹比畫完《十八猜》,《大西廂》調子驟起,鮮兒與大蜡花合着器樂的節奏舞着手帕上了台。

兩人一個亮相,台下頓時掌聲、喝彩聲響成一片。

陳五爺説:「這丫頭,不上妝就能死人,上了妝真叫人他媽的抗不住,活活的一個狐狸。」三姨太説:「你呀,就是。」陳五爺説:「這還叫?瞧我今兒晚上的吧。」三姨太説:「德!」陳五爺站起來,對來客説:「諸位,待一會兒就出彩兒了,保管叫大家大開眼界。」來客説:「五爺,什麼彩兒?透透口風吧。」陳五爺説:「不到時候不揭鍋,你就擎好吧!」戲唱到張生與鶯鶯相會了,王老永、大機器等戲班子的人都緊張地盯着鮮兒。

戲台下,陳五爺又站起來説:「諸位上眼吧,到見紅的節骨眼上了——」小秋雁「扯啊!」戲台上,鮮兒聽見了陳五爺的吼聲,很聽話似的從背後扯出了一塊綢布,但卻是一大塊白綢布!在紅彤彤的舞台上煞是顯眼。

台下的觀眾哇的一聲愣了神,台上的樂師們也不知所措,停了手中的傢什,音樂驟停!王老永、大機器大驚失

戲台下,陳五爺已是暴跳如雷,説:「小秋雁,你壞了我的好事,我和你沒完!今天晚上就沒完!」一下子掀翻了桌子。

戲台上,鮮兒面冷峻地看着陳五爺,這讓陳五爺更是氣急敗壞,手指着鮮兒大發雷霆説:「就你個小樣,敢跟我較勁!給我把她抓起來!」陳家護院從各個方向跑上戲台,剎那間台上一片混亂!戲台一側,王老永絕望地説:「毀了,戲班子的飯碗砸了,徹底砸了!」鮮兒給囚在了陳家的廂房上,王老永硬着頭皮找陳五爺求情,陳五爺對着垂手站立的王老永説:「你説破大天也沒有用,我這算是客氣的,再煩我,不但要賠我銀子,還要送你們去官府,蹲班房!」王老永説:「五爺,您要硬是這麼做,怕要死人命的,小秋雁的子我是知道的,剛烈着呢。」陳五爺説:「好啊,騎馬要騎烈馬,玩女人就要玩烈女,那才帶勁。」王老永還要分辯,陳五爺突然獰笑一聲説:「那對不起你王班主了,先讓你嚐嚐厲害!」陳五爺一招手,衝進幾個護院,不由分説捆了王老永出了屋。

屋外早已備好了木架。

眾人押着王老永,把他吊在木架上,身體呈「大」字狀。

一個滿臉橫的家丁手執一條長鞭候在一邊。

陳五爺在木架前坐下,呷了口茶,吩咐道:「把戲班子人都叫來吧,鮮兒姑娘也請出來,平時都是他們唱戲給人看,今天也讓他們瞧出戲吧。」幾個家丁把鮮兒帶到院裏,大機器等人也給領了進來。

陳五爺也不抬頭,手指一抬,那持鞭大漢便揮了鞭子到王老永身上。

一開始,王老永還硬着,可是不一會兒,他的號叫聲便響徹在院落裏,身上的夾衣早已是碎為布片,一道道血痕清晰可見。

鮮兒一臉悲憤地看着王老永。

大機器哭着勸鮮兒説:「鮮兒,你就應了吧!再這樣下去,師父的命就沒了,戲班子還要活呀!咱現在説別的都沒用了。」鮮兒默默地着淚,一時無語。

大蜡花走到鮮兒面前説:「鮮兒,事情鬧大了,你就忍心看着大夥進班房?求你了,我給你跪下了。」吊在架子上的王老永忽然抬起頭來嚴厲地説:「你們這是幹什麼?你們這是把鮮兒往死裏啊!作為師兄,你們怎麼能這樣呢?大機器,帶着師弟和鮮兒走吧!我大不了就是一個死!我就是死了也不能讓他姓陳的遂了心意!走!都走!馬上走——」大機器等人眼含熱淚,爬到王老永面前哭喊着説:「師父——」始終淚無語的鮮兒,走近王老永,哽咽道:「師父,咱們都得好好地活着!」她徑直走到陳五爺跟前,低聲道:「把我師父放下來。」陳五爺對旁邊的護院做個放人的手勢,盯着鮮兒問:「鮮兒姑娘得有點表示呀。」鮮兒不再説話,低頭進了陳五爺的房。

吊在架子上的王老永熱淚縱橫地喊着:「鮮兒,你不能去啊!」背身而去的鮮兒,好像沒聽見一樣……。